我是一名厨子。十五岁就入了行。

我记得很清楚,是一个五月尾的语文早自习。我正在大声的朗读着老舍的《骆驼祥子》,后面的大胖使劲的推了我一下,我正想拿起书回头打他,却看见我妈满脸泪水的在走廊向我挥着手,然后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书包我就离开了教室。

我以为我还会回来,我爸爸刚给我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,他说我可以用它来考起北大。可是我从来没有回来再用过它,因为我妈妈带我,去见了爸爸最后一面。

爸爸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一个推车上,他睡着了。身边的我熟悉的叔叔阿姨们都泣不成声。我觉得自己应该掉下来眼泪,却什么都没有。他们把爸爸脸上一块白色的布拉开让我看爸爸最后一眼,让我用力死死记住爸爸的样子,他左边眉毛上有一颗痣,他喜欢笑,可是我看到他的最后一眼什么都没有了。后来,他们把爸爸推进了火里,我看着爸爸在火里飞快的消失,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应该飞过去抱住我爸爸。妈妈狠狠地抓住了我,我在她怀里把所有的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
然后,我就跟着我三舅做了一个厨子。

三舅说,人生的酸甜苦辣都会有一个平衡,和做菜一样。你现在吃多少苦,以后就有多少甜。如果你特别想你爸爸,你就去用苦瓜蘸着蜂蜜吃。这也是平衡。我觉得三舅说的对,可是我也想念我的英雄钢笔。这应该怎么平衡。

学做厨子从给三舅打下手开始了。我站在八十几度的炉子旁汗如雨下,盐很细,糖很粗,如果分错了三舅就会拿锅铲烫我。我住的城市大家都喜欢吃糖,所以所有的人都和我三舅一样胖。我觉得骆驼祥子才应该多吃糖,而不是这些胖胖的人。三舅边炒菜边告诉我,做人和做菜一样,你得用心,才会有好结果。但不同的是,做菜的结果你立马就可以尝出来,做人啊,你一辈子都在尝着结果。十五岁的我被炉子熏的满脸乌黑, 这可比骆驼祥子难理解多了。

每天早上我很早就要起来练习切菜的刀法。我的手拿不起三舅的刀,他们就给了我一把和我年纪一样大的刀。因为不熟练时常会切开手,我只好把土豆片偷偷洗去血渍。这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会闪耀在我的刀上,可比我那只英雄钢笔酷多了。我挥着会发光的刀和土豆说话,有一句没一句的,也不知道他们听懂了没。

我最喜欢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至五点。因为只有这段时间才是属于厨子的自由。三舅和他的朋友们会从白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长白山,使劲的往后吸。他们有时候坐在餐厅的角落里斗地主,有时候一个人躺在客人的椅子上睡觉。厨师的鼾声都特别大,他们可以背靠着背此起彼伏,互不干扰。这时候我一般会坐在餐厅的外面读从小说书店里借来的书拿来读,小说书店每个月要交10元会费,妈妈一个月给我30元生活费,我觉得特别值

可是啊 ,我什么目标都没有。我想爸爸。我吃苦瓜蘸的蜂蜜再多也不够我心里的苦。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又黑又深的井里,我出不去,也没有人理我。我跟妈妈说我想回去,妈妈说她没有钱让你读书,让我自己跟着三舅学会养活自己吧。我除了妈妈再也没有亲近的人了。过年了三舅也不让我回去,他说我妈妈找了一个新的男人,是一个村长,他们打算再生一个小孩,最好是男孩,能考起北大